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期望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的年紀

2015年七月到九月中旬,我和所屬的104年度台灣國際青年大使歐非一團前往英國的愛丁堡、愛爾蘭的首都都柏林、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及聖多美普林西比的首都聖多美。在這趟旅程中,我們參訪各地的議會、博物館,見到在政治、學術界重要的人士,並到多所中學、大學展演,透過演出及與當地青年學子對談的方式,不僅向這些城市的人們介紹台灣,更擴展我們自己的視野。這過程之中,使我感觸最深的,是最基本、卻也最困難的「溝通」問題。常常我們會發現,語言並非人們溝通的唯一障礙。文化背景造成的認知差異、國家或區域間經濟發展落差、甚至是過去族群衝突的記憶都會導致交流上的困難。

二十一歲,期望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的年紀。在那之前,試著學著讓更多人愛上我。我要直躺入他們強壯的胸躺,或是讓他們躺在我弱小的胸膛,互相窺探體內所有未被填滿的孔洞。直到經歷長達兩個月的訓練,三週的國民外交,這一切如潮水般將我濕透,如打到我血管般的藥劑,一口一口,一針一針,一劑一劑,這一切好溫柔,將我的狹隘的世界觀又震撼了一次。

我曾經在受訓過程中,於台北實踐大學的宿舍寫了一篇日記,關於我在這趟訓練的挫折感和失落感,對一個完全沒有舞蹈基礎卻不想因此拖累團隊的自矜,對一個嚮往已久的夢,想努力卻看似於事無補的混沌,曾聽過一種說法:「悲劇有兩種,一種是你想要卻得不到,第二種是你得到了。」當時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,是不是可以說明我的感受,至少暫時平撫了當時的匱乏。 接連在不斷地摸索碰撞與自我衝突中,在反覆雕琢與心智挑戰下,在擦拭無止盡崩潰夢魘後,如今想起仍有幾分不可置信,一萬次想放棄的念頭,如今竟成為舞台舞者之一,站在聚光燈下敬禮,敬成長、敬奇蹟,頓時體會到排練中導演不斷提醒我們的’’pleasure”,凡事為榮耀神而行,且不能驕傲,而是將這趟訓練菁華,結合成更多寶貴經驗傳給下一代。

十六個團員像是不同的大小形狀的拼圖,在短短幾週內,要成為如大師之作般的合一團結,排列完整,如果不是上帝在當中,那有誰辦得到?猶記得在出團前幾週C男因過度運動,導致腳傷無法演出,被迫與D男交換舞者和幕後身份,這意外看似終身傷害,卻使拼圖更凝結,流下的塵星,成了這片回憶最美的剎那。

第一站:蘇格蘭愛丁堡(0901-0904)

有幸與愛丁堡扶輪社藍領階級人士用餐,坐在我左邊的是位退休的醫生,年紀稍長且有些許聽不清,但從用餐禮節和紳士笑容中,完全看不出遭受日子摧殘的厭倦靈魂,取而代之的是因年歲而增長的白髮智慧,持續對生命的熱情燃燒。飯後,他吃力的對我說了句“Thanks for coming.”,給了我這輩子未曾見過的溫柔。沿途經史特靈(Stirling),親眼看到1995年《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》製片的場景,滿谷的綠草、十三世紀古堡的低吟,猶記得那時差不多十幾歲,萌懂地睜著眼睛,忘不了父親和哥哥在片後嚴肅、欲言為止的神情,似乎能聽到蘇格蘭人民大喊著華勒斯的名字,最後贏得了熱盼已久的自由,蘇格蘭民族英雄的鬼魂不停地竄動我腦中,默默告訴自己,會再見面的。

第二站:愛爾蘭都柏林(0905-0908)

大學曾上過某一堂叫英國文化與變遷的課程,從那後,便對凱爾特文化充滿神秘遐想,這遐想也在這趟旅程中,受到其傳統音樂的節奏舞動,與布倫丹、蘇爾斯踢踏旋轉,相贈以幸運草和愛爾蘭胸章。更是不敢置信於三一大學(Trinity College)一睹“Book of Kells”的華美,鮮豔色彩訴說著基督教福音與海島藝術結合,反古典的熱情以及活力旋轉的插圖,交疊上下跳躍的字母。 終生忘不了站立於愛爾蘭Newgrange古墓走道,年年短暫的十七分鐘,將太陽一直線穿越,卻能走成永恆,如同我觸摸不到的流水,冰透心澈也暖似春天。那春天散在當地的非政府組織中,在都柏林古堡綻放著,在切斯特比替博物館中流露著。Ryan,一位三一大學學生,比鄰共進中餐,穿梭刀叉中的非嚴肅話題,是陶醉舒服的氛圍,特別貼心與紳士風度,他對於未來藍圖,相當緩慢而堅定談論著,讓我不禁反思臺灣的教育制度,即使大學畢業,仍對未來方向不定,包括我在內,但那份的溫柔與執著,卻帶給我勇氣去闖蕩那未知的自己。

第三站:葡萄牙里斯本(0909-0912)

對里斯本其實不陌生,今年一月剛以觀光客之姿自助旅行遊歷過,當走過眾多回憶之時,交疊的記憶成我生命中的雙線。因對歐洲藝術史稍有興趣,在古本根博物館中有幸遇上一場春雨,一位導覽解說的女子,使我享受一趟無法言語形容的洗淨之旅,遊蕩一筆一畫中、陰晴對比中,探索了一個從未想過的我,“Still alive is death.”她為某幅畫的下的註解,使我也深信自己能持續的以綻放的形式存在,如同我的身體相信我一樣。 第二次瞻仰航海紀念碑,站在太加斯河旁,同一處再次吹著海鷗與陽光的反射,葡萄牙當地解說員笑道,「葡萄牙人之所以興盛,是因為他們傳播地理大發現時,造就成功的不單只有自己,還有背後一群不同天賦努力的人才們。」當下我會心一笑,因這趟兩個月的出航,似乎能感受到十五、十六世紀航海時代的揚帆聲。一間相當平凡的建築物,外面繪有些街頭塗鴉,進入狹小通道走廊,經過幾間擠到變形的辦公室,映入會長辦公室滿滿的文件,椅子凌亂破舊,但這卻是最能教導我什麼如何認真看待生命之處。AMI,葡萄牙國際醫療援助組織,其會長Fernando Nobre滿臉皺紋,甚至老花到看不清我們容貌,但卻最能看見人們心中寂寞。純粹才是人們無所不在的本質,也是任何事情的基礎。因受母親影響而投身於這塊非政府組織,長達三十個年頭的挑戰,面對現今不同的世代問題,全球天氣變遷、戰爭武器發展、人權民主等等,不單只是政府的責任,更是身在這時空的人們,你我,無法逃避的。 最後一天,於香榭大道上看到中華民國國旗駐足,無限欣慰和感慨,原來每個人都有希望被發現的小角落。

第四站:非洲聖多美普林西比(0913-0918)

「你最想在這地了解什麼?」一下飛機,當地的記者便用不懂葡語訪問著,頓時我啞口,因身旁黃土灰沙、因生鏽又嘰嘰作響的行李推車、因拉扯衣服乞求金錢的孩子,論物質環境、生活條件等,我不知道能了解什麼,當下我決定從心歸零。鐵皮屋下傳統樂器的熱情,年邁老人緩慢而行進著,向左向右,一步一步,往心中堅信的地方走去,低矮的房室充斥的不是被世人遺忘的遺憾、不是戰爭政治底下的殘骸,而是堅毅不屈的意志,在老人安養院的一晚,看見失智長者被餵食的光芒,看見行動不便者的背影堅挺,暗自決定若看得到,就要仔細看,或能仔細看,就好好觀察,那晚的星星特別亮,我深信著。兩國年輕人彼此以舞蹈帶來文化交流,白色雙眼,是唯一在暗色身軀中的燈光,如晨星閃爍,如孩童真摯,如同聖多美島嶼又稱老鷹之島,鷹雖雙眼銳利卻富溫和之氣,跳耀旋轉在國界與言語之上。身為二十二個邦交國之一(雖然去年已經斷交),我國給予許多相關的實質幫助,如抗瘧團、農業團等等,身為國民的我,慚愧從沒想過孤島外交的困境與定位,建交有無、互惠是否、政府組織、非政府組織差別眼界,有時看不見的事物,反而比看得見的事物更重要。

五天後上飛機的霎那,我再次啞口,因物質最少的地區,卻使我沈澱更久。有時從物質獲得的滿足只能維持瞬間,但從經驗、經歷所得到知識,卻會留一輩子,如買東西只能暫時滿足慾望,但經驗和體驗卻讓人永遠受惠。國界雖因科技發達和變化快速而不陌生且消彌,但食衣住行,甚至是教育、文化、政治上,皆與亞洲有相當大的差異性與獨特性,透過不同國會議會接洽、當地博物館、美術館等等的遺跡觀光,甚至是直接面對面與當地學生溝通、服務老人安養院等等,不但培養對異文化的寬容與包容,當從客觀歷史的詮釋觀點、獨有文化特色緣由為切點去深入了解時,也以最真誠的自己去面對所有未知時,那種溝通是超越種族、年紀以及語言的障礙。

另外,也藉由觀察、體驗和介紹台灣中,這是趟對家鄉最美好探索,與知足的過程,從不同的角度看自己的文化,進而對之感到驕傲為榮,和珍惜擁有的一切。因當我們習慣身處環境時,便對之麻木,進而減緩進步和喪失熱情,時常覺得像是最基本的儒家禮節思想、待客處世之道等等,漸漸在這世代的身上消失,多的則是對之憤世忌俗,與對現狀的抱怨不堪。我想能以斯賓諾莎著名的這句箴言為旅行結尾,「不要喊叫,不要生氣,請試著理解。」試著去理解這個痛苦的世代、試著去安慰這個孤獨的世代、試著去以行動改變這個變形的世代。

老實說,此行帶給我的青年大使症候群長達兩週,因它給我的溫柔過多,卻大概只能維持我生活兩天,請不要怪我,因為我已經省著點用了,這段時間盡量不要一口氣太過激烈回憶,只能慢慢地反芻、慢慢地細數。當時的我覺得自己對於這些溫柔太過上癮,也偷偷的埋怨太多不告而別,和所給的劑量不足,導致多天夜晚左右翻覆,擔心補給的匱乏和正當性,又擔心這如浪潮般屢次湧上的溫柔,我快因抗藥性必須加重施打的次數與劑量。如今重新讀一遍無聲的溫柔,發現仍舊得在這絕望的世界走向明日,期待能在晦暗不明的路途中開出一朵花,而且當自己陷入情緒時,就書寫吧。喜歡系上教授吳明益《單車失竊記》後記裡的那段話:「沒有人停下來,不必彼此呼喚、親吻,就只要無聲、艱難、飢渴又平靜地踏踩下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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